作者:李亚军
2022-08-15 18:59:57
火车开上了天:大散关前看着火车一层层爬到山顶,好像开上了天
古代的关隘,有的是正面当道,有的是侧面踞守。清姜河谷地形开阔,陈仓道北口的关隘,散落在岭下几十公里的区域内。此地原属古散国的疆域,于是就有了大散关的美名。它扼守着陈仓道的出入,是关中盆地西南方的锁喉。9点多钟,太阳开始灼热时,我们的秦岭古道行,已经在大散关前正式开始。
进入大散关风景区,仰面向北,拾级而上,爬到聚仙亭下,我环顾着周围的地形。东南方,观音山携带着诸峰,列阵一样支撑着南天,流云只能在它们的胸前徘徊。西北方,不知名的山岗连绵起伏,在不远处堆起滔天的波峰。山峰聚集,任意东西,相挽相连,交叉结节,几乎要阻断南北,隔开风气。幸好,老天合计着,山峦配合着,在大山中让出一条通道。这样的通道藏在大山中,先人们顺着沟河,慢慢探索。缺少空中遥感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脚步和耐心,一点点踩踏,一辈辈积累。连接陕西、甘肃、四川的陈仓道就这样的被找了出来,也被走了出来。
山下的川陕路,很快隐没在绿丛中。我着急追看时,亭子背后传来一声让山峰颤抖的火车汽笛。紧张地扶栏下看,一列绿皮火车正逶迤前来。多年没见绿皮车了,我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火车一样,看着它一节一节钻进脚下的山洞里。小小的亭子间,一边襟怀公路,一边携带铁路,处在绝对的关口上。几分钟后,东南面的山上又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汽笛,隐约可以看到绿色长龙在山上盘旋。我兴奋起来,想起了课本里学过的,关于宝成铁路的神奇故事。我定睛遥望,甚至把脚都踮了起来,想看铁路如何修到了山上。结果,神龙见首不见尾,火车甩下几声汽笛后,彻底消失在山中。
我连忙打开电子地图,看到一组复杂的线路,简直可以与红军四渡赤水时那个让人眼花缭乱的结相比。在没有条件挖掘长隧的情况下,为了翻越秦岭主峰,6公里的直线距离内,铁路必须抬升680米。共和国第一代铁路工人只好采取迂回的办法,围绕观音山,原地转出了三个马蹄,一个螺旋,展开27公里延线,通过三层立体重叠,奇迹般地让火车登上了山顶。为了撑起这短短几十公里的线路,山上竟然修起了四座车站,形成一个连一个结实的支点,留出一段又一段宝贵的平地,让铁龙得以喘息。为了顺利爬上山巅,一列火车竟然配备了三个机车。
这样挂壁般的铁路很辛苦,如此负重爬坡的火车更辛苦,它们背后的工人才最辛苦、也最了不起。凤县宝成铁路文化体验馆里,墙上的“宝成铁路北段平面图“显示,仅仅为了修建青石岩车站,就一次用了炸药334吨,松动和扬弃土方26万方。为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壮举,工人们从山顶上垂下大绳,把自己吊在半山上,用钢钎凿洞,放进炸药,并在爆炸后碎石松动、随时有可能垮塌的情况下,冒险清理,挖出路基和站台。
云端上的车站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我连忙开车去追,寻找山顶上的青石岩车站。整修后的川陕公路,冲着秦岭主峰盘旋而上。车行其上,转过一道弯,就到达一个新高度,给了我一个新希望,以为三五道弯后就可以看到或接近那个的车站。转过七道弯,迎来九道弯,我心里着急地在想,难道真要转出十三道弯!我一边谨慎驾车,一边四下察看。弯弯曲曲的公路很有耐心地延伸着,路边巨大的弯道数从容地在记录。当聚仙亭前仰望的那个山峰已经与我们齐肩时,车子仍像钟摆一样在左右盘旋。足足绕过第十八道弯后,天地才一下子开阔起来。
炎帝老祖宗巍然站立在眼前,我却来不及拜会他。赶忙停车、下车并跑到高台边,我要急切地寻找那神奇的铁路和车站。结果,眼前只有群山连绵,谷中云雾涌动,铁路和车站仍然是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长时间站在那里遥望,一个又一个山头看过,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却如大海捞针,捞不到半点影子??吹米偶笔?,真想飞上去,飞到那群战天斗地的英雄中。
作为新中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宝成线跨越秦岭和巴山,让祖先们认定的蜀道难,变成联结西部的大通道。在秦巴山里架桥、凿洞,让火车这样的庞然大物穿山而行,成为当时国人最豪迈又最浪漫的想象。聚全国之力,集八方之才,全线开工,全力配合,很快实现了目标,让大山里响遏云霄的汽笛。新中国的建设,就这样翻过一个又一个高山,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走到了今天。翻过秦岭主梁,公路与铁路重新靠近,沿着嘉陵江畔,随弯就势,结伴并行。
在高速与高铁四通八达、风驰电掣的今天,在古老的秦巴古道上,目送火车冲上了山顶,又看着它从天而降,像绿龙一样在身边穿行,心中有说不出的骄傲和痛快。
作者简介
李亚军,陕西省散文学会理事,著有散文集《向阳花开》、《乘风而歌》。2021年有作品分获中国海洋文学奖和中国军事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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