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封闭的第19天，迎来了农历的腊八节。它原本是古人农闲时收拾休整、准备过年的一个小节?！靶『⑿『⒛惚鸩?，过了腊八就是年”，不知不觉中，年就要到了。只是，疫情迫使城市按下了暂停键，日子过得有些特别，让这个腊八节也显得有些特别。

疫情刚起时，一切都有些仓促。那个周末，我们在小区外的地摊上正常买菜时被告知，明天就不能出摊了。我和妻子连忙买了一大堆的土豆、萝卜、洋葱、蒜苔、大白菜等，两个人吃力地拎了回来。到了晚上，妻子和女儿又去买了若干绿叶菜，还扛回来十几斤葱。有这些“硬菜”在家，小区封闭时心里一点也不慌，觉得怎么也可以顶上一段时间。事实上，一旦不能出门，还是遇到了诸多的不适应。很快，馒头没了，绿叶菜没了，饭的花样也少了。大家都回避着，不讨论，不抱怨。女儿每次坐到饭桌前，看着酸萝卜、土豆丝和一个炒菜，都会感叹说，呀，还能吃这么多菜。

小区突然封闭，平日在家照顾老母亲的小妹，丈夫在陕南，儿子在城南，她没有及时撤出?？吹酱蠹姨焯熳诩依锏确钩裕肫鹚恼煞蚝投?，不时会念叨，怎么没提前回去，哪怕到儿子的宿舍那边也好。女儿原本就常在网上办公，她关起自己的房门，工作不误，日子照过。妻子操心着学校的事，从校园消杀灭，到学生做核酸，到老师上网课，到问候特殊人，她的电话总是打个不停。老太太高兴了，一家人天天在一起，是她一辈子的梦想。这下好了，再也不用为哪个人操心了。小狗则有时高兴，天天跟前有人，没事时谁都想和它玩一下；有时则不高兴，憋坏了，偶尔会对着大门叫几声。

小时候母亲常说，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恨不得把一天分成两天过。妻子上班时，虽然没说过这话，却也是天天早6点出门，晚上8点回来，还这事那事，总像陀螺一样忙着。这下好了，安排好单位的事情后，她发现时间忽然长出一截。除了招呼大家按时做核酸，就操心着顿顿吃什么。上午10点多，和小妹商量做饭时，总要说一下，让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

谁家都会存一些一时用不上的东西。这些东西或是一时心热买的，或是过节亲戚拿来的，原本说暂时放一下，结果放到什么地方就被忘记了。小区封闭一周后，冰箱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但从各角落搜罗出来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女儿从国外回来时，一时心热想学做饭，买了几斤薏米，用了一把，剩下的现在有了用场。那年上高原，买回一盒高原黎米，几小袋还密封着。其它的，各种的杂豆，黄的、红的、绿的，一直存着。粉条、粉带、粉丝，包括干香菇，竟然还不少。变着花样吃这些剩下的宝贝时，老太太会叮嘱，马上过腊八了，得留一些。

居家的日子慢慢平静下来，小区的保障也趋于完善。万能的群里，好像什么都有，什么事都有人应。某家的小孩要过生日，网上马上有人免费提供奶油、蜡烛，有人发来蛋糕制作的视频，甚至还有人细心地收藏了一个头冠。这些东西准备好以后，挂在各家门外的把手上，请志愿者帮忙送到那户人家。当晚，一群热心人在网上给孩子过了一个盛大的生日。更让大家感动的是，小区外边的菜店一直艰难地维持着，大家需要什么就网上下单，他们送到小区门口，由志愿者分送到家。菜价一直稳定，有过意不去的，想给菜店老板打赏，那个叫莹莹的姑娘总在婉拒，说大家都不容易。是呀，居民不容易，菜店不容易，外围的运输保障都不容易。所以，大家都在慎重下单，家里几天没绿叶菜了，天天吃着白菜叶子，谁也没意见。

老话讲，人都是怎么惯、怎么来。妻子七八岁时就在家里做饭，各种饭好赖都做过。上大学后，这些手艺都没了用场。结婚后，绝大部分的日常用品都在外采买，回来简单加工，把一家老少对付得还不错。小区封闭的第四天，没了馒头，她就发面蒸馒头。只是第一次面没发起来，吃着有些僵。第二回，她又蒸起了花卷，给面上涂了一些辣椒酱，看着就很诱人。第三回，她和小妹切好白菜，加上粉条，再剁了一些肉末，竟然蒸出了两锅白生生的大包子。她笑着说，手艺练出来了，比过去包的还好。小妹家几十年的饭都由陕南的先生做，她已经习惯了打下手。这下也心动了，五十岁后开始学着做面食。几番尝试后，面擀的越来越地道，拉条子也很顺手。自己动手做的家常饭，怎么吃都香，慢慢地，大家的饭量都大了起来。昨天，家里蒸包子时，女儿也加入其中，学着包了几个。那个时候，老太太幸福地在旁看着，小狗则一直着急地等待着。

昨天晚上，和学校里的几家人视频聊天。有人天天在外忙着，疫情缓和，终于可以回家，两口子在一起过个周末。有人聊天时还跑出去，到社区帮人发了菜。疫情阻隔了大家，多日不见，院里院外，有说不完的话。末了，几个女主都叮咛着，明天要过腊八。下线后，妻子特意把这些天搜罗出来的各种杂粮又捋分了一下，兴奋地说，有四五种米，六七种豆子，加上红枣、百合、莲子，可以过一个丰盛的腊八节。

早6点，手机里各种腊八节的微信飞来时，老太太已经起床，把水烧开了，把各种杂粮依次下锅。她不用高压锅，坚持要用平锅，一直站在灶台边，不停地搅拌着。过了这个年，她就整整85岁了。耳朵有些背了，脑子有时会犯迷糊。她在那里搅的时候，有没有回忆起过去，或者恍惚间回到过去?？梢钥隙ǖ氖牵欢ㄓ衷谙?，过了腊八就是年，得准备过年了。

是啊，没有过不去的年。近日，网上不时有好消息传来，低风险区很快就解封，更多的人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好好过年了。

（作者：李亚军，在部队工作35年，曾获全军首届优秀参谋，曾任唐都医院政治委员；退休后坚持采风写作，讴歌三秦巨变，礼赞建党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