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基本观点是两句话，就是传统都是创新的历史积淀，这是一句话，我们要为新的传统尽我们的历史责任。

    传统是怎么形成的，一个民族的文化、人类的文明有两条等高线，一条等高线是精英等高线，是由这个民族最杰出的那一部分文化人组成的等高线，标志着这个民族的文化的最高水平，传统的最高水平，一条是大众等高线，是由整个民众普遍的文化心理素质和文化水平组成的等高线，民众文化的等高线虽然不能把它归为经典，但是却活在现实生活中，而且变成了活的传统传承下来，因此传统是由这两条线组成的，这两条线组成的就是典籍文化和民间精英连缀的等高线构成一个民族的、集体的记忆，构成民族一代一代的精神家园，这作为传统文化中的文学艺术有着自己的特殊性，因为每个理念和形态虽然总会在不同程度反映人类的真知与善断，反映人的本质力量和客观规律，但是却不等于真与善本身，也不等于本质力量和客观规律本身，每种通过个人有意味的形式使这些东西形象化、感情化、个性化，传达的是形象中的意蕴，意识中的规律，个案中的共象，偶然中的必然，也就是被康德称之为无目的的和目的性，所以传统文化作品较之其他传统文化来说常常有着更大的模糊性和可争议性。

    第一，传统是在否定之否定，而不在肯定之肯定中形成的，否定之否定是辩证法表述事物发展的一个普遍规律，但是肯定之肯定就不是，传统是在对前人突破性的创作或者说那种否定性的创造，或者西方经济熊彼得所说的破坏性创造中形成，而不是对前人一味的拷贝、克隆、阐释和迎合中形成的，马克思说任何领域的发展不否定自己从前的形式，否定是事物发展过程中具有决定作用的环节，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之后有一句话叫只有改变才发展希望，很快被全国舆论热炒，原因就在这里。

    我们如果说传统是一种铁链或者金链子的话，传统每一个环节如果要扣到这个铁链中去必然和前一个环节有90度的差异，意向的、意见的东西，当然是精髓的东西，才可能衔接贯联下来，同向同代的东西无法贯联，所以启功诗里所说的非常好，说唐以前的诗是讲出来的，唐诗是唱出来的，宋诗是想出来的，宋代的诗是仿出来的，唐诗正是以自己那种青春感、生命感、创造感为中国诗歌史承认中国诗歌史的巅峰，而且成之中国诗歌乃至中国文化的核心传统之一，如果宋词以不同于唐诗的理性思变特色在中国诗歌传统中“辽陈一隔”，那么元明清以后仿出来的诗歌便地位衰微，而不得不在体材上另辟新途，以宋词、元曲、小说来记录传统，截取这个传统。

    第二个，传统在新质范畴和新质文化中，而不是在同质范畴和同质文化中来传承，传统总是在新质生产力要素出现之后逐渐向社会文化层面辐射开始形成新质文化的，而在新质文化的涵养中逐步传承，不是新质文化新介范畴不能构成传统。例如农民起义，农民与封建王朝的斗争，为什么总是不能使历史进入新的社会形态？那是因为在对立的两个阶段的斗争中，例如李自成与崇祯皇帝的斗争中，始终没有产生新质范畴，就是第三范畴，没有产生新质文化，是新质的生产力、蒸汽机和工人阶级同新质的制度、新质文化、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使得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当然传统在真知和意见中，而不是在承建和拥势中延续，就是所有的新东西不能都成为传统，必须是真知灼见，有的文化虽然新意却并非真、善、美，则被文化遗传机制自然淘汰，这个在文化史上不乏其例。

    我想第二个方面，继承什么传统和继承传统的什么，传统文化会在很多层面上责诲后人，最潜在的层面是这个历史事件所含纳的带有普遍意义的历史经验，在路伊波拉巴政变记里分析了波拉巴政变的结果，怎么样历史使一个小人物成为一个历史人物的过程。

    再深一层就是历史事件和传统文化中包含的思维方式和操作方法会作为一种实践理性和思维智慧，使后人得益。例如我们现在很多成功学、金融学讲述中间都把我们历史中很多这种思维方面的例子，举例子，比如说韩信感受胯下之辱，以成全自己的高远之志，比如说刘邦遵谕以弱势之师大胜项羽强敌，这都给我们一种思维模式上的超越性的启示。

    第三个层面，历史事件深处所包蕴的某种结构模式，事件已经淘汰了，它的结构模式会转化为新的认知模式，增强后人把握客观世界的能力，就不举例子了。

    而人从来都是历史的主角，因此每一个历史事件和文化现象背后都有着个体参与者或者整个群体的精神状态和感情折光，比如说某一个历史事件中包含着创造之力、奋发至强、忠烈之心、仁厚之爱或者反过来，怯弱、消极等等，所以像陈寅舌紫救姑，公孙杵臼忍辱喊冤表现出来这种忠烈之心，张良功臣身退表现出来的散淡境界和人生智慧都成为一种精神状态，责诲我们。

    人类理性的进化发展都是一代一代的智者和学者发现创造力各种科学的和学术的定理公式积淀伸延造就的，最终不仅会作为一种理性知识，而且会作为一种理性思维结构模式在人类的思维方式和精神世界中积淀下来，人类感情的进化发展也是靠一代一代的作家、文艺评论家和欣赏者的心理经验、感情体悟和对美的形式、感情范式的表达积累和伸延造成的，例如，中国艺术的精神主要是道家精神的话，那中国艺术的思维主要是尘世性思维，在中国的戏曲的行当联、五唱腔，中国化忖、点、韵、线条、笔法，还有音乐、舞蹈、语汇和标志性旋律节奏中间都通过尘世表述起来，作为感情的结构模式，这种尘世会在我们精神世界中积淀下来，构成我们的文化传统和艺术传统，构成我们的文化基因。

    随着岁月的推移，传统文化在具体内容上可继承性是逐步减弱的，但隐匿其中的结构模式、思维方式、审美范式和情绪状态的可继承性却反而会逐步加强，被认知历史和参照现实价值反而会越来越被现代人所重视。

    我对于当前国学热我曾经有一个演讲叫“炒糊了的国学热”一直持审慎的态度，庐中山先生说国学分为道统、学统、政统，道统是新兴化的儒学，学统是世俗化的儒学，政统是制度化的儒学，他认为如果是新兴化的儒学、世俗化的儒学还可以适度的进行弘扬，制度化的儒学可以说继承的东西极少，我非常同意他的观点。学统、道统有些含有真理性的元素可以按抽象继承的方式，这是冯友兰先生提出来的，在改造更新中吸收，但是也不能原汁原味端给当代人，需要有一个转化过程，例如当下易中天、于丹，以他们的原料重新烹制心灵鸡汤这种现代化与大众化的过程，但是在这个烹制过程中也要警惕不能曲解原意，也不能把现代化与大众化庸俗化、浅表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正统部分主要是黄泉主义和中法制度，其核心的价值观和中国当下的现代化进程在主要方面实在是南其辕而北其辙，嫡长子继承制，血清分封制，家国同构，忠孝一体基础上的绝对人制等等，这些东西毫无疑问。修齐治平，修身齐家的一些道德修修为层面的东西，国学有一些东西可以在批判改革中吸收的，但是国学关于治国平天下的核心价值观我个人看不出今天有多大的积极意义。梁启超说过这样一句话，吾中国之社会组织以家族为单位，所谓家齐而后国治是也，就是我们中国的治国平天下是以治理家庭的这种方式，伦理中心和人治方式来进行，像这样以家族伦理道德为基础的治国，把道德范式放在科学管理和行政功能之上，法制怎么样去替代人治，公平竞争又如何展开，科学发展又怎么落实，现代管理又怎么实践，在不公正的体制制度下，道德自律和道德感化只能是天真的希望，狼变的更温顺一些，而狗变得更规矩一些，过分包扬清官与统治者的让步政策，在实质上是不足动传统制度的牧食行为。

    最后我想讲一点，创新是对传统最积极的继承和发展，传统是一条流动的河，不是固化的文化化石，传统应该永远不会风化、规划、僵化，传统的文化的生成和发展其实都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过程，比如说经典作品，它的原创者无疑是传统的第一创造者，但是作品真正的经典性和传世价值往往是原创者在当时、当代无法意识到也难以确定的，它总是在漫长的传播流布过程中由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传播者和接受者无数次的再创造、再提升，在更大的时空坐标中更宏阔的历史境界中和意识境界中逐步明确定义，我们今天我不能举例子对于《楚辞》、《离骚》、《红楼梦》、《黄河大合唱》这样一些经典的传统作品的历史信息、感情信息艺术信息和艺术美学的信息感觉到的东西肯定比屈原、曹雪芹、冼星海本人当时感觉到多得多，这就是不断的增值的结果。

    这里说的接受群体再创造，不仅是指精英群体，也包括广大民众，因为事实上优秀的传统在它的传播过程中作为一种文化载体已经是一种感情的恐慌和心理的盘查，每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心绪经验放进去，丰富它，甚至于包括社会在某些时候对传统的质疑、误读、解构也都是传统文化动态创造过程的有机部分，伪传统、伪经典会在这种质疑解构中被淘汰出局，真正的文化瑰宝会在反复的解读和解构中焕发新的光彩，牢固的确立自己在传统中的地位。

    我们要当好子孙，把祖先创造的好东西留下来，我们也要当好祖先，给子孙创造新的文化财富，把自己创造的好东西传下去，将传统捷讯下去，我们不能装孙子，我们也不能装爷，不是装出来的，我们要用切实的劳动去传承，用创造性去传承，但是当代人常常生活在文化笼罩之中，以他者经验和内向经验作为自己精神生活的主要资源，这种模生存状态是现代人面临创造?；?，精神创造、文化创新最活跃的源泉在历史新阶段的现实生活中，现代人的模生存使我们跟现实生活有所隔膜，不能不产生危机，所以我最后想说我们可以学一点国学，也可以学一点西学，但这不是当务之急，奋力冲决文化模对创新的窒息，在鲜活的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实践中，把德先生、赛先生请进每个中国人的脑子里，把五四没有完成的人物用科学发展观创造性的指导社会建设与精神建构，这才是我们这一代迫切而又迫切的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