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低眉尘世，随遇而安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作者： 积雪草

内容简介：

十年后，走在人群中，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被人仰视，那自是锦树银花，风光得意。

被人俯视，则必是俯首于世俗，满是谄媚与疲态。

可是这些人，都不是我。

十年后，我愿做一个内心不慌，脚步不乱，内敛、沉静的人，纵使前途莫测，我将走到蓝天碧水深处。

愿这书中的文字，

点醒你的糊涂，增添你的丰饶，滋润你的年岁。

作者简介：

积雪草，原名王晓宇，常用笔名雨凝，宋宋等。偏居北方，喜花怜草，生活简单。心似幽兰，文字温暖。已出版作品《妈妈也有想妈妈的时候》、《时光左岸的自动回复》等，其作品多次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石家庄广播电台、良友电台等选用，并被各地语文必备参考书以及全国中高考语文试卷选用，她的文字带给我们的既是尖锐的心痛、后知后觉的恍然，也是令人动容的美好和温暖，素有“内地席慕蓉”之美誉。

书摘正文：

辑一：低眉

低眉尘世

唐代画家周昉有一幅名画，工笔重彩的《簪花仕女图》，让人惊艳不已?；械呐釉器薷咚?，前额发鬓上除了簪有步摇一类的饰品，还簪有一朵美丽的鲜花，或牡丹，或芍药，或荷花不等?；系氖伺兔?，眼睛细长，朱唇一点，体态丰腴。

盛装的仕女或拈花扑蝶，或戏鹤逗犬，生活安逸懒散，我注意到一个特点，即便是嬉戏，画中的女子也是大多低眉顺眼，不悲不喜，安详从容，自有一种温婉平和的底蕴在其中。

喜欢“低眉”这两个字。

仰视，自有一股世俗的媚态。俯视，自有一股狂妄的自大。斜视，自有一股傲慢的轻狂。横视，自有一股无知的漠然。唯有低眉，是一种和顺，是一种柔软，是一种淡然，是一种胸怀。内敛，沉静，自然，却自有一股绵厚的力量。

弹琴的女子是低眉的。

弹琴的女子大多颔首低眉，十指纤纤，行云流水样的音符便从指间潺潺流出，琳琳琅琅，铮铮入耳。时而小桥清流，温婉细长;时而和风旭日，岁月静美;时而幽幽怨怨，如泣如诉;时而铁马冰河，惊天动地。

弹琴的女子自有一股风流妩媚，神态随琴音行走，如落花随流水，水流弯急便蹙眉，静水深流便安详，一举手，一投足，意蕴十足。

爱上他人的女子是低眉的。

作家张爱玲爱上了一个男人，便成了一个低眉的女子，一直低，低到尘埃里，然而心里却是欢喜的，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做这做那，做着她能做的一切?？墒堑酵防?，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低眉而与她生死契阔，白首偕老。烟花般璀璨的爱，寂灭之后，留下无尽的虚空，低眉世间，萎谢余生。悲凉吗?不得而知，个中感受，冷暖自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知是徐志摩笔下哪个娇羞如花般的女子，轩窗前，花架下，春风里，低眉回首间，几分娇怯，几分温柔。几分温婉，几分含蓄。

菩萨也是低眉的。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为降服恶人，菩萨低眉是在倾听世间的千种唉音。世人诉求太多，生老病死，困苦磨难，都求菩萨佑护。作家朱天文在《菩萨低眉》一书中说：“菩萨除了不忍看，也没有能力看，所以才是低眉的?！?/span>

以我之想，菩萨低眉，是有一种大慈大悲之心，在注视芸芸众生。低眉是一种温暖，暖世间苍生;低眉是一种宽恕，恕世间众人;低眉是一种接纳，纳世间万物;低眉是一种包容，容天下万事。

低眉，是一种姿态。

在光阴里低眉，尘世往来，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为情为爱为虚名，为浮云如梦。低眉，是一种姿态，不与人争，不与己争。功名利禄，权贵尊崇，都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忙忙碌碌，到头来，仍是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低眉，是一种淡然。

在生活里低眉，在柴米油盐里讨喜，一盏淡茶，三两知己，怎么知道这样的生活就没有滋味?听一曲梵音，做一段瑜伽，去寺庙小住几日，吃几餐素食，喝两杯清水，再回到尘世，烦忧袅袅做烟尘，超然物外为归依。

低眉，是一种胸怀。

在尘世间低眉，那些念念不忘的恨，那些此生不渝的爱，那些让你寝食不安的牵挂，那些让你时时刻刻都挂怀的琐事，斯时，此刻，觉得至深至痛，觉得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经年之后，想起来，却是淡淡一笑，不过如此矣。

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褂惺裁捶挪幌碌?。一转身，就是一生，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做一个低眉尘世的女子，花开，随喜。花落，不悲。

青灯古佛旁的女子

去山里，却误打误撞，跌进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也有一群人，但用和我们不一样的方式生活着。

春天里最缠绵的事，莫过于观雨。淅淅沥沥，迷迷蒙蒙，在那些细细的雨丝中，黛色青山由苍老转至新绿，偶尔会在那些新绿中跳跃出一抹亮色，或粉，或红，或是杏花，或是?；?，给人惊喜和视觉上的冲击。

空山新绿，风是柔的，阳光是暖的，走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拾级而上，深山空灵，古木清幽，铜香炉里依旧焚烧着袅袅的檀香，缈缈梵音在深山回荡，空山之中愈发显得空灵，心中忽然觉得宁静安逸，前所未有。种种的不如意，种种的不开心，在那些梵音之中渐渐远遁。

大殿里，那些尼姑青衣素服，低眉含首，或诵经，或解事。清灯古佛，流年暗转，寂寂梵音，黄卷入梦。我呆怔在那里，痴痴地想着，不知道她们在前世是怎样的女子，是不是也曾娇羞婉转?是不是也曾明艳动人?是不是也曾在红尘里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

答案当然不得而知。

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经历了怎样的故事，然后毅然而然地放下和舍弃尘世，流年暗转，在这静寂的空山之中，与时光为伴。

今世，她们只是这深山古寺里的修行者，守着大殿，守着孤灯，守着黄卷，看着时光一寸一寸燃掉，看着红颜一寸一寸凋零，有没有不忍过?有没有不甘过?寂寂秋水不染尘，她们像茶一样，与水相伴，虚空为玉盏，云水为生涯。前世即使爱过，也与今生不相干，那只是一场隔世的旧梦，只是一场陈年的故事。

今世，她们只是这池中的莲花，安静地蛰伏在池水之中，美丽也好，出尘也好，淡然也好，都只为自己，为自己盛开，为自己璀璨。风雨影响不了命运的抉择，寂寞影响不了时光的流逝，在这红尘之外，清静之地，与云为伴，与月相守，与时间为伍，在自己的世界里跋涉。

一直觉得，放下，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智慧，不是每个人都能舍得放下的。放下一些人与事，割舍一些情与爱，种种繁华，种种恩爱，种种烦恼，种种苦闷，都如浮云流水，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红尘是我们一直生活着的世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市井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炒菜炝锅的香味，偶尔过路的年轻女子，回眸一笑，倾倒众生，凡此种种，传递给我们的都是一种暖，那种暖，世俗但却无法舍弃，我们就是依傍这种世俗的暖，活下去。

我承认我是俗人，贪恋红尘之中，亲情之暖，爱情之美，友情之甘。鲜衣怒马，美酒花香，每一件都让我动容，都让我留恋，舍不得放下。俗人的小快乐，俗人的小幸福，俗人的小烦恼，我都有。

我承认我是俗人，贪红尘烟火，恋尘世温情，可能今生都与方外生活无缘，可是，没关系，人生在世，注定会有很多种活法，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顺着来路，拾级而下之时，有阳光在石阶上跳跃，我庆幸自己还能找得到回去的路。

每年，或春，或秋，总会选上一个日子，驱车几百里，上山看看那些清幽的古木，看看那些宏大的殿堂，听听木罄之声，听听诵经之音，沐浴之后的心灵，那些小烦恼、小忧愁会暂时离开一会儿。

岁月深深深几许，红尘之外流年寂。

时光做舟楫

去南方旅游，在一条古老的镇街上，看到一座古老的宅子，灰砖青瓦粉墙，处处透露出岁月久远的痕迹。宅边的老树枯枝虬结，青石板路上开满米粒一样的青苔花，有看不出年岁的老人在街上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散淡地，安静地，待在时光里，与那老宅子相得益彰，仿佛是那些老宅子的一部分，静默，无语，仿佛听得见时光流走的声音。

在那里，时间是静止不动的，阳光安好，岁月静美，像一张唯美的油画?？墒峭腹庋埠镁裁赖谋硐螅腹暝碌难坛?，我仿佛看到另外一些画面：沧桑、离乱、战争、情爱、眼泪，灰扑扑的长衫，袅娜的花样旗袍，或者更久远一些，留着辫子、盘着发髻的男人和女人，都曾在这老宅子里进进出出，像幻灯片的图像，虚幻，又或者真实，热闹纷繁落幕之后，是出奇的安静。

时间有如一只神奇的手，不管当初是怎样的旖旎多姿，不管当初是怎样的千疮百孔，经时间这只手抚过之后，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但又仿佛什么都与从前一样，那中间，被时光过滤掉惊喜与绝望，只剩下如水的平淡。

用时光做舟楫，我们都可以渡到彼岸，再回首时，当初那些惊天地、泣鬼神，欲为之生、欲为之死的情爱，经过时光的淘洗，很难想象，都被搁浅在岁月的沙滩上。

所有这些，像极了我们的生活。

青葱岁月里，遇上喜欢的人，以为那就是生活中的一切，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没有任何目的的动作，被我们在睡不着觉的夜里，反复回放，终于加上了自己的注解，然后在一场已经开始的恋爱里，或者并不曾开始的单恋里，失恋了。

走过一些岁月的人当然都知道，失恋也是人生中的一种美妙体验，可是当初，我们却觉得天崩地裂般地疼痛，没有了生活的方向，或者试图以生命做代价，为疼痛买单。可笑吗?当然不，因为我们爱得过于真实，以至于没有办法与自己和解。

然后，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走过一段又一段路之后，时光的舟楫终于把我们带到彼岸，再回首那些走过的时日，我们将会理性、淡然，用某种美好的情愫，用温情宽容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去打量别人，去忖度生活。

当然，人生之中不只有爱情，还有友情与仇恨，当初无论经历了怎样的误解和背叛，无论仇恨有多么的深，即便深到寝食难安的地步，经过岁月的淘洗，时光的舟楫，也会把我们渡到彼岸，忘记仇恨的狰狞，忘记那些不快的瞬间。

人的一生，在时间的长河里，就是一滴水，就是一瞬间，短暂，却会遇到很多事情，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绝望，不要对时间绝望，因为时间会让我们心灵宁静，回归平和，会抚平我们的创伤，会抚平我们的小欢喜，让我们美好安宁地生活，与人生所有的不快乐和不美好和解。

用时光做舟楫，渡我们到彼岸，看鲜花开满这世界，看鲜花开满我们的心灵。

苔花如米小

是在山里，与那些苔米花猝然相逢的。

夏天里，最贪恋的便是那一丝清凉，手编的竹席，芭蕉叶子的蒲扇，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犹不能解去心中腾腾的暑气，一狠心，丢掉了手中杂七杂八的事情，斩断了那些杂乱无章的牵绊，和烟火尘事小别，跟随朋友去山中小住几日。

山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山泉清凌，唱着你听不懂的歌。树木苍幽，毫不吝啬地铺张着荫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小草，随风尽情摇曳。那么久了，一直被那些烦心琐事纠缠不休，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在一瞬间松弛下来，说不出的好，说不出的舒爽。

荫凉浓郁，那不是一棵树所能给予我们的，那是大片大片的树木叠在一起，绿意涛涛，浓荫蔽日，有一股清凉兜头盖脸地铺下来，心中满满的都是清静与安宁。茫然四顾，都是惊喜。

心安。神凝。

顺着石阶慢慢往上走，石阶上长满了青绿的苔藓，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有人抢着来扶我，我笑，我又不是林妹妹，没那么娇气。再看旁边，石头上、树木上、台阶上，很多阴暗潮湿的地方，都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那种绿，有翠嫩的绿，也有浓郁的绿。

真的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石苔花，在路边，在溪旁，在南方悠长悠长的小巷里，也曾在青石板路上遇到过这种绿色的苔藓，湿、滑，一不小心，便会让人摔一跤。灰瓦粉墙的屋子，院墙上爬满了藤萝植物，偶尔有裸露出来的地方便生满这种青苔。

从来没有觉得这种苔花有多美，它们小如米粒，小到让人漠视它们的存在。此刻，在山里，我盯着那些铺满石头、长满树干的苔米花，小小的，绿色的，连片的，分不清彼此，却都是一派生机盎然。

说是苔花如米小，其实青苔无花，也没有种子，可是它们一样是子孙满堂，处处青苔处处花。清代散文家袁枚，不知在什么情景之下，兴致盎然地赋了一首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鼻傲骄?，说的是苔花这种植物，生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后两句，笔锋一转，自然就有了励志的范儿，犹如米粒一样渺小的苔藓，像牡丹一样努力地盛开着。

牡丹富贵，自不用说，花瓣层层，堆叠如云，乃是花中之王;梅花孤傲，冰骨玉肌，香魂一缕，傲雪盛开;兰花清幽，有花中君子的美名，守得寂寞，享得孤单，淡定雅致。这世间，还有很多花儿，比如玫瑰的幽香，比如菊花的淡定，比如荷花的高洁，比如百合的大方，好看的花儿比比皆是，苔花算什么呢?它能算是花吗?卑微到尘埃里，花小如米粒，生活在溪旁、路边不起眼的地方，时常静默，无人问津，就连山间中一朵小野花的命运都会比它出彩。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选择的?；ㄓ谢ㄓ?，人有人言，这花儿其实也和人一样。不管境遇多么糟糕，不管命运多么不公，努力地盛开，全力以赴地去活，存在过，努力过，活出自己的精彩才是最重要的。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难道我还不如一朵小小的苔米花吗?活得开心、快乐、尽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站在清幽的山里，闭上眼睛，在这天然的氧吧里，深深地吸一口气，悠然，怡然。

听说半山腰上有一座庙宇，是尼姑庵，庵中有几个漂亮的小尼姑，守着偌大的一座庙。香火不算很旺，偶有人来。

有苔米花在庙宇的背阴处，向阴而生。

向阴而生，这是它的命，也是它不能选择的选择。

心有猛虎嗅蔷薇

初夏时节，蔷薇又开。

从家附近的一座学校旁经过，那条街的两边，开满了蔷薇，枝枝杈杈上，累累的都是花骨朵，有花枝不安分地伸出栅栏外，风一吹，那些花骨朵便在枝上轻轻摇曳。

原本脚步匆匆，一肚子气、一肚子火的我，不由得放慢脚步，滞留在花枝旁，俯下身去，轻轻地嗅那些花香。

一股浓郁的芬芳，穿心透肺，直抵心间，心中的那些无名之火，迅速被花香瓦解，烟消云散，只觉得清凉透心，一颗纠结不安的心也舒畅了许多。

不由得想起一句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span>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曾写过这样一句传世的经典名句：“In me the tiger sniffes the rose?！碧ㄍ迨擞喙庵邢壬饩溆⑽姆胛骸拔倚闹杏忻突⒃谙感崆巨薄！?/span>

很喜欢“猛虎嗅蔷薇”这句诗的意境，原本并不搭界的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后，立刻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和微妙的心理变化。猛虎，几乎是陆地上最凶猛、最强势的食肉动物之一。蔷薇虽然有刺，但是花朵娇小美丽，香味浓郁。

最妙在“细嗅”两个字上，猛虎，想来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凶残无比，居然也会静下心来，在花间流连，细嗅蔷薇。反差很大，感觉自然就不一样，能触动人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

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人的两面性，阳刚与阴柔，强悍与弱小，坚硬与温软。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会有软弱的一面;内心再冷漠的人，也会有温情的一面;看起来再剽悍的人，内心深处也会有柔软存在。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穴居一只凶狠的猛虎，同时又会盛开一簇香柔的蔷薇。猛虎的阳刚，并不妨碍花朵的阴柔，人性的复杂正是如此。再强悍再坚硬的内心，都会有柔软的瞬间;再辉煌再美好的人生，都会有缺憾和瑕疵;再恶的坏人，也会偶有良心发现。

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男人最酷的一面》。一个男人，对上司从不惟命是从，敢于说不。对下属很严厉，近乎苛刻。和妻子离婚，没有拖泥带水。去菜市场买菜，摊主欺负一个老太太，他看不过眼，和人家吵得天翻地覆。后来他自己做生意失败，也不见他消沉萎靡，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打败他。我曾讥讽他有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之铁甲。

他内心很强大，什么都不怕，不怕得罪人也不怕别人生气，跌倒了再爬起来。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强悍的男人，在他的小女儿生病的时候，手足无措，坐立不安，憔悴到不堪。他看着小女儿整夜整夜睡不着，气喘，憋闷，很难受的样子，居然坐在医院的花坛上掉眼泪，他说：“我恨自己，不能替女儿遭这个罪。”

人性之复杂，真的不是一眼能看穿的。猛虎是我们生存时的气势，蔷薇是我们真情流露时的柔软。

初夏的傍晚，我在那些蔷薇边上流连，一丛丛、一簇簇，白色的、浅粉的、深红的，挨挨挤挤，有刚刚打骨朵的花苞，有张开小嘴半开的，有正处盛期开得让人惊艳的，当然也有半残的，花瓣纷纷坠地，一地红泥，有风经过，蔷薇的香气便会弥散开来，直往行人的鼻子里钻。

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一路说笑着，打闹着，然后看见蔷薇，惊喜地奔过去，俯首花间，嗅嗅这一朵，闻闻那一朵。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模样，真好。

灿烂的笑脸，纯真的年龄，清澈的眼神，不娇，不作，自然，天然。

渡口，遇到自己

好多年以前，听蔡琴的老歌《渡口》，那是个黄昏的雨天，院中有一棵白杨树，硕大的叶子，被风一吹，树叶唰唰作响，而细雨做和弦，听上去有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桌上的一杯热茶，袅袅的热气早已荡然无存，只一个刹那，只一个转身，我的心便荒芜了。

那是一首讲情感泅渡的老歌，纵有千般不舍，纵有万般不忍，怎奈分手已成定局：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华年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怎样的思念，会落地生根?是怎样的不舍，让华年从此永驻?

情感的事情说不清楚，有人想渡到彼岸，有人却想落地开花，只是来到情感的渡口，再不舍和不忍，都要像翻书一样，一段旧的感情翻成了过去，而一段新的感情重新起航，承上起下是情感渡口的使命。在这里，无论抛下爱，还是洒下恨，其实都是徒劳地挣扎，因为再不舍，再不忍，也只能挥一挥手，和自己挥一挥手。

这是蔡琴的渡口。

我的渡口和她的不一样。

风流云散水暗涌，一波一波和着风的节奏，拍打着岸边的渡口，夕阳的波光做它的衣衫，鸥鸟的鸣叫做它的唱和，苍茫四顾，渺渺烟起，我等待，等待那个渡我到彼岸的人，哪怕这个人只是一个渔夫。

在我的想象之中，彼岸应该是一个世外桃源，那里应该是树木森森，泉水淙淙，花儿争奇斗艳，小鸟自由飞翔，松针如缕，奇石嶙峋，那里有我想要的，幸福!

是的，幸福。

我只是一个凡尘的旅人，注定有一颗凡俗之心，我不光鲜，也不可爱，甚至有一点点丑陋，可是渴慕那一片幸福的绿叶，总是人之常情，别人有，我也有，所以请别责备我。

从此岸到彼岸，是心的距离，用脚无法丈量。从此岸到彼岸，注定惊涛骇浪，注定荆棘丛生，因为幸福总是费尽周折才能得到，就像冰山上的那一朵雪莲，只有不畏寒冷和艰险的人才能得到。

伫立渡口，等不到那一条渡我的船，转身的瞬间，我忽然明了，我的幸福其实不在彼岸，何必要苦巴巴的，一定要从渡口出发去彼岸?

经年之后，我终于懂得和明了，能够渡我的人，不是别人，其实是我自己。发现这一结果的时候，我笑了，笑得很鬼魅。与青山挥手，与渡口作别，我知道还会有人来到渡口，在这里等待，挣扎和企盼，只是，我帮不了别人，不是我决绝与残忍，因为别人也帮不了我，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参悟。

心渡，也许一辈子无法悟透，也许只是一个瞬间的了悟。也许幸福不在彼岸，也许幸福就在你的手中。

灵犀闪念间，每个人都会与自己的渡口相遇，能够渡你到彼岸的人是自己。